十月初的江南，依然是一派濃香。
一路向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直至在一個服務區被那種熟悉的香味驚醒。它如此迅猛地殺進我的鼻、肺，占領了我所能感知的任何領域，讓我一點兒反抗的機會也沒有。我在滿是車、人的服務區中找啊找，才在臨時廁所門口發現了它，準確地說，是它們，是兩棵高大碩壯的桂花樹。原來，這已過了江，已是江南了。
在江南的幾天，一下車都會被桂花香氣包圍。上海。定園。周莊。天目湖。南山竹海……或淡或濃，無處不再。
未進定園門，便有桂花香氣如絲如縷，似一只溫軟的紅酥手，牽著你不由自主往里走。無論你是游走于長廊，小坐于亭閣，都有濃香擁著。塔影湖中的水想必也被熏香了，熏醉了，由天下第一壺傾瀉而出的，已是醉人的桂花茶了。這定園位于虎丘山南麓古茶花村內，想必茶花應該更盛，因來的不是時候，倒未曾謀面；好在有桂殷勤相迎，也讓人熏然。出得定園門，沿街有賣小吃、水果的，米糕上撒著黃燦燦的桂花，見之誘人，吃在嘴里，粘，甜，還有些微酸，就象這蘇州給人的感覺，是一種雜糅在一起的精致。
周莊陷進了一片人海里。牽著兒子的小手吃掉一塊香甜的西瓜后，同行的隊伍已不見蹤影。隨著向前的人流走了一段，不忍再聽兒子被大人們的大腿和屁股擠出的吱哇亂叫聲，決定去沈廳、雙橋的念想，跨過一座橋，到了人群相對稀少的河對岸。葉楚傖故居也沒去，只是在河邊小巷里走走停停，喝一杯原汁原味的甘蔗汁，看看蹲在路邊老人們手中花花綠綠的茶。周莊人有喝阿婆茶的傳統，老人叫賣的總有一款阿婆茶。終于耐不住了，在綿軟的叫賣聲中，我從一位六十多歲阿婆那里買了三種茶：一盒桂花，一盒茉莉，一盒阿婆茶。晚上在賓館里沖了一杯茉莉花，沒過一會兒，淡黃色的花朵漸白，抿一口，清香襲人。素來不愛喝茶的兒子連說好喝，喝了兩杯。
天目湖在溧陽市，大約是新開發的景點。那里山水相連，有著北方難覓的潤澤。那里是有山就有樹，有樹就有桂花樹。在龍興島，繡球島，桂花樹平常得就象我們路邊的楊樹，槐樹，女貞，一抬手，就能夠到；一呼吸，就能聞到。興之所至，隨手摘了幾朵放進杯子里，再喝時，成了一杯上好的桂花茶，且桂花在水中沉沉浮浮，如陽光灑在天目湖上，激起的點點金光。
在各旅游點，皆可見桂花糕，桂花茶，桂花酒釀。這桂花大約是江南人家的尋常吃食，湯中，茶里，都會看到它們的影子。其實在江北，在江北更北處我們所居的小城，也是有桂花的。我家就有一缸桂花，中秋節之前曾爆出過零星的花朵，惹來采花的蜜蜂，可不過三兩天的功夫就早早謝了；文聯院中也有一株桂花，開花時，我們會象蜜蜂一樣擁上，采摘些許花朵，不舍得喝，放在衣櫥里，在開櫥的功夫深吸一口那已經淺淡的香氣。……哪象這江南，香氣如此遮天避地，奢侈的讓人抑不住嫉妒！
這還是十月的江南。在無處不飛花的季節，那衣襟上別一朵玉蘭、梔子，發絲邊簪一朵海棠、茶花的江南，又會是怎樣的驚心動魄呢？
作者 顧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