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那年春節(jié),我家搬到村北的新房子里,跟爺爺奶奶分家以后,依稀記得我們一家三口分得了一個水桶,兩雙筷子,三只白瓷碗。在家徒四壁的新房子里,我感到特別冷,就哭了起來,哭聲越來越大,終于惹怒了母親,她狠狠扇了我一巴掌,然后徑直出門,留下我和父親愣在屋里。時間不大,母親回來了,抱著一捆撿來的枯樹枝,由父親幫忙生火,紅彤彤的火光在灶膛里忽閃的時候,我笑了,用衣袖擦干臉上的淚水。那一年的春節(jié)是溫暖的。
十四歲那年春節(jié),正值青春期叛逆的我,忘記因為什么,跟母親頂嘴,于是躲了起來,躲在村外的柴草垛里。一直到天黑,也不知母親和父親喚了多少遍,找了多少趟,我實在餓了才從柴草垛里鉆出來,獨自回家。這時我想,母親見到我一定會暴打一頓,但是沒有,她站在我身邊,不住地抹眼淚,還做了很多好吃的,看著我把它們吃光。那一年的春節(jié)也是溫暖的。
二十歲那年春節(jié),我平生第一次不在家過。那年寒假我在市里一家小書店打工,晚上租住在城郊冰窖一樣的出租屋里,除去房租一天能掙十塊錢。正月初一那一天不上班,我為了犒勞自己,特意煮了兩個雞蛋,一邊吃一邊想著著家里的溫暖,好吃的年糕、餃子,兒時的玩伴……盡管如此,我一點也不后悔,我要磨練自己的意志,為將來畢業(yè)找工作打好基礎(chǔ)。那一年的春節(jié)我發(fā)現(xiàn)自己長大了。
二十六歲那年春節(jié),我?guī)笥鸦丶遥笥岩渤錾谵r(nóng)村,所以沒有什么不適應(yīng),不過,有不少風(fēng)俗是不同的,比如我們這里初一早晨無論男女,晚輩都要跟長輩磕頭拜年,而在她們那里是不用磕頭的。女朋友說:一個人遇見另一個人,是緣分,一個人跟另一個人成為一家人,也是有緣分的,我到你家一點也不覺得陌生,好像來過似的。那一年的春節(jié)我收獲了愛情。
又是一年春節(jié)到,我和妻子要帶著三歲的女兒回老家。回家過春節(jié),就好像深深扎根于我的內(nèi)心,如若不回去,不和父母團聚,就如同這個年沒有過一樣。三歲半的女兒還不懂得什么叫過年,更不懂得過一次年對于一個人意味著什么。我想總有一天她會懂得的,并且因為懂得而去珍惜,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個與家人在一起的節(jié)日。
作者:郭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