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節。魯西南的元宵節并不叫元宵節,就叫“正月十五”。
過了正月十五,就宣告“年”已真正的遠了。人們似乎很不情愿年就這么遠走似的,卯足勁兒地撒歡,“鬧”字正體現了元宵節的特色。
其實,“鬧”也沒有什么鬧頭,就一樣東西是它的標志———燈。“正月十五鬧花燈”,是老人們掛著嘴邊的一句話。
正月十五這一天,孩子們迫不及待地等著日頭偏西,因為大人們都準備了花燈。燈一般要自己親自做。一條長鐵絲,被大人們左右一纏,就成了方形、圓柱形或者蘿卜型、六棱型的模樣,然后,用薄紙(一般是白色的,也有彩色的)把燈架糊起來,一盞燈籠就做好了。當然,既然是花燈,燈籠上還要有花。用春節前寫春聯剩下的紅紙,剪出各種各樣的花、壽字、人物、傳說和其他圖案,貼在燈籠外面。底座上點上蠟燭,天一放黑,胡同里滿是提著燈籠的小孩兒,比一比誰的燈籠更漂亮。漂亮的,自然滿心歡喜;不夠好的,孩子就用羨慕的口氣向家里的大人描述別人家的燈籠多么好,長輩們就會說,“乖,明年讓你爺爺給你做個更好的”或者“明年咱們上集上買個最漂亮的……”
孩子們打著燈籠還有一個任務,那就是要把每個房間的每個角落都要照一照,據說凡是被照到的地方就會一年到頭不生蝎子蚰蜒等毒蟲。
沒有燈籠的孩子,也會自己制作蘿卜燈。從案板上拿起一根蘿卜,切成兩段,把里面挖空,倒上煤油,用棉花搓成燈捻,放在煤油里,一個蘿卜燈就做好了。有的孩子在大人們的幫助下,把蘿卜燈的內壁掏的很薄,有的甚至在外壁上用小刀刻出各種各樣的花和圖案,用鐵絲穿起來提到大街上,也常常引起孩子們的一陣驚呼。即使在各種工業化生產的燈籠和電子燈、霓虹燈眾多的今天,八月十五晚上走在村里,每家每戶都還能看到擺在大門前的蘿卜燈。
鄉間的孩子如果只比燈籠,也沒什么意思,他們還要放“蒂嘍筋兒”,類似今天的禮花筋兒。這是孩子們提前幾天就用自己的壓歲錢或者纏著大人們在串街的小販們那里買來的。攥在手里,點著,一個胡同挨一個胡同的跑。因為那些禮花筋兒質地都很低劣,所以每次放完以后手上都沾滿了黑色的火藥。
大點的孩子還愛玩“rōu刷帚疙瘩”。一般在大路上或者打麥場上的曠闊地帶。大人刷鍋用的廢舊刷帚,用繩子拴上,浸過煤油,便成了他們展示自己技藝的道具。著了火的刷帚被他們耍得上下翻飛,與頭頂上的月亮爭明搶光。但小孩子們是不敢玩的,一是怕大人說的“小孩兒晚上玩火夜里會尿床”,二是這東西危險性大,不僅可能燒到自己,更重要的是那些著火的刷帚疙瘩常常不經意間就飛入了鄰居家或旁邊的柴堆,極易釀成火災。凡是玩“rōu刷帚疙瘩”的,都是左鄰右舍公認難管的或是特別“皮”的男孩子。法桐樹上結下的球狀果,也常常用煤油泡透,點著,被孩子們在麥場或大街上踢來踢去。
每年正月十五前幾天,便會有“確切消息”傳來:縣上要在主要街道上辦“燈會”。村里的年輕人,特別是私下里談戀愛的青年男女,都會組織一大幫人,傍黑就騎自行車去看,然后到大半夜才趕回來。至于燈會怎么樣,他們常常閉口不言,但從幾天后的縣電視臺新聞報道中,便會看到各式各樣傳統的、“現代”的花燈。有時候,鎮上和附近的煤礦也舉辦花燈會,還有燈謎,猜中了還有獎。還有玩“火虎”的,是附近村子里獨有的民間文化,現在已被列入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了。我小時候看過一次,但人太多,沒擠進去,沒看到。前些年我在鎮里工作的時候,鎮政府特別劃撥了專款來“搶救”這一遺產,作為政府工作人員之一,我用相機詳細記錄了演出的全過程。
如今,元宵節不再那么“鬧”了,一切都變得那么寂靜起來,靜得讓人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小時候那“鬧騰騰”的場面,都在每個正月十五來臨之際在記憶里翻騰。
作者:于廣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