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唐村最初的印象來自充滿誘惑的燈光。
那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中后期,我還是個懵懂少年,經常在老家的長青山山坡上玩耍,或是跟隨父母干農活。那個時候,夕陽西下,夜幕微垂,舉目北眺,遠遠的,目之所及處三兩盞燈火明明滅滅,若隱若現,待到夜色濃郁,一盞盞燈火次第開放,閃閃爍爍,連成一片燈河,與掛在天幕上的星星遙向輝映。那時候電燈還沒有普及到尋常百姓家,那片燈光,那個遙遠而明亮的地方,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對一個看慣了煤油燈昏暗光暈、沒有走出過家門的鄉村孩子充滿了無比的誘惑。
“那個亮燈的地方是小窯。”父親告訴我。我記住了這個名字。隨后,經常聽到村里的人提到它,有進城的,無論是騎車、步行、還是拉車,走到那里都要喘喘氣、歇歇腳,或是在飛揚著塵土的路邊茶鋪里喝口大碗茶。小窯成了一個地理坐標。再后來,我知道小窯產煤,是因為二姨夫在那里工作。記憶中,在冬天二姨夫總是穿件軋了一道道豎線的深藍色帆布棉襖,腳蹬一雙高幫翻毛皮鞋,這是那個時代煤礦工人的標志性服裝。我們村的小鍋也在礦上上班,他騎一輛老“國防”自行車,因為每天都要趕班,騎車的技術相當好,村里有人就挑起大拇指說,小鍋在咱村騎洋車子最管,他能大撒把。我在公路上也多次碰到他一手扶把、一手拽著“五0”拖拉機后斗風馳電騁風一樣地飄過。于是,我就想搭他的車,去看看小窯,去看看那里的燈光。每次他總是氣宇軒昂地從我身旁走過,我始終沒敢說出這個想法。于是,小窯之行一次次在幻想中破滅。
我無意中走進唐村,是在十年后的1985年。
那時,我在鎮上讀中學,元旦將至,全國各地的文友寄來了花花綠綠的賀年卡,鎮上卻買不到賀卡。同桌告訴我電廠大門口有售。課外活動的時間,我和同桌騎自行車直奔電廠而去。在大門口,找到了一個小書攤,看到的卻不是那種設計精美、印刷鮮艷的賀卡,它質地粗糙,顏色單一。我私下尋思:文友們寄來了一只只白天鵝,我回贈的卻是一個個丑小鴨;但丑陋笨拙或許更是一種本色和質樸,它在紛繁多姿的色彩中更能引人注目,更顯獨樹一幟。買完賀卡,更有意外驚喜,在書攤一隅,我看到靜靜地擺放著一本本《十月》、《當代》、《收獲》、《詩刊》,這是那個年代搶手的文學刊物,盡管有的是二手貨,盡管有的刊物扉頁上還清楚地寫著第一任讀者的名字,但是,這并不影響我購買它們的欲望,那時候我是文化的饑渴者,我是一個真正的熱血澎湃的文學追隨者。我和同桌掏出各自口袋里的紙幣和硬幣,湊了5元5角錢,悉數買走了剩下的12本文學刊物。我們滿載而歸。回去的路上,我志滿意得地回望著電廠那巍峨的煙囪,高高的涼水塔,才倏忽想起,竟然一不留神來到了年少時日思夢想的小窯。這時正是日光朗朗的午后,盡管看不到那流光溢彩的燈河,但是,我卻采擷到了回饋文友們珍貴的禮物,嗅到了濃濃的文化的芳香!
真正近距離接觸唐村是最近這十幾年。
每次從城里回老家都要經過唐村,像鄰居們當年一樣我也會在那里“歇歇腳”,走到電廠大門口會不由自主地扭頭看一看那爿擺書攤的地方,那里早已鋪滿了花磚,栽植了綠化帶,環境變美了,卻不見賣書人的蹤影。后來,我調到了報社,經常去唐村鎮政府和村莊采訪,更多地了解了這里的人和事,目睹了它的變化、發展和繁榮。如今,這里的路更寬了,街更凈了,燈更亮了,文化氣息更濃了,老百姓過上了更加幸福、安康、和諧的新生活。每次走到這里,我全然忘記了那個叫小窯的乳名,腦海里油然涌出的是它的大號:中國唐村。
是的,中國唐村。
這是中國最大的能源之“村”?!
這是一塊肥沃而又堅實的土壤,方圓十幾公里的土地,承載著在中國、在亞洲、在世界都有赫赫盛名,生產熱能和電能的唐村煤礦、鄒縣電廠。他們與小鎮唐村相互烘托、相互映襯、相互融合,像三顆星辰閃耀著熠熠的光芒,璀璨著鄒城美麗的星空!
多少年前,我從一個小窯燈光的眺望者,到唐村身邊匆匆的過客,目睹了它的發展和變遷;多少年后,我還會從它的身邊走過,還會對它一如既往的關注,關注它的每一盞燈、每一條街、每一片崛起的廠房、每一張綻放的笑臉……
作者:張養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