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有登崗山了。妻、兒歡議賞雪,因與雪日隔了一天,擔心別處已融化,才又想起崗山,那里偏僻,應該還有雪吧。
果然如此。剛入山下,就見地上白茫茫一片,除個別地方被人踐踏消融外,大多處卻還積雪厚重,踩在上面咯咯吱吱地響。最喜是山前的松塔,厚厚的白雪覆蓋著枝干、松針,卻依舊傲然挺立,就像身披了白氅的戰士在那里列隊排兵,只等待將軍一聲令下便可奮勇陷陣。低頭看看腳下,雪地上竟還凌亂地散落著竹葉狀、梅花般的印痕,那是小雞、小狗繪出的可愛畫卷吧。
附近有山村酒店,炊煙裊裊,雞犬相聞。我們在前面走,一條黑黑的小狗搖頭擺尾地從遠處跑來,奔逐在兒子身前腳后,小狗不怕冷,在雪地上騰挪跳躍,翻滾撒歡,惹得妻、兒與之爭相嬉戲。
從東路上行,山路筆直,兩旁盡是身披白雪、高大挺拔的蒼松,走在其中,竟可感受將軍雪場閱兵的恢弘氣勢。前方又是一塊空地,一方闊達的巨石赫然鐫刻著主席《采桑子·重陽》的書卷,字本來已經筆走龍蛇,卻又粉刷成金色,與大山輝映,越發大氣磅礴。空地因為地處山坡,人煙稀至,又有前面的蒼松遮掩,竟然讓積雪保留完好,白茫茫一望無際,與前山、遠路渾然一體,真正是“山舞銀蛇,原馳蠟象”了,吸引著妻不顧冰涼側臥雪地連擺幾款造型。
雖是冬日,天氣卻極好,碧空萬里,艷陽高照,讓雪后的崗山平添了幾分清秀。仰觀山勢,除了懸崖峭壁裸露著灰褐色巖石外,無不素衣粉面,仿佛遮了白色輕紗的少女,說不盡的嫵媚俏麗。山坡上、石階上、樹葉上、藤條上到處是積雪,或鋪蓋成片,或橫亙成帶,或蓬松成團,或縱橫成枝,迤迤邐邐,星星點點,瀟灑愜意地灑滿整座大山。最美的是攀山石徑,入口處兀立著數塊碩大的怪石,疊嶂嶙峋,石縫里生出灌木,負勢上長,枝條繁茂,儼然成樹,周邊又有枯草點綴,草梗、樹枝盡著白雪,雪先融后凍已成顆粒狀晶體,陽光一照玲瓏閃亮,一時成了美麗動人的玉樹瓊花,樹、花與山石交相輝映,勾勒出迷人的山水畫卷,收入眼底極是賞心悅目。
上行百余步是個岔路口。一條野徑蜿蜒著通向東側山下,因為偏僻,雖是隔了一天,徑雪依然如初,皎潔凈白,一塵不染。一株紅楓挺立徑旁,濃密的紅葉盡擎白雪,仿佛美人兒在輕舒廣袖踏歌曼舞,又或是癡情的少婦在翹首盼望遠游的郎君歸來。再行十余步,西側的道旁出現茂盛的枯草和低矮的灌木,依舊白雪覆蓋,然而卻與別處不同,這里的白雪成棉球狀,一團團、一簇簇挺立在枝丫處、草梗上,蓬蓬松松,大而嬌艷,仿佛一朵朵盛開的白玫瑰。
登上旁邊的山坡,回眸向南,前方的鐵山、水庫,以及兩山夾空處蒼茫一色,山洼里一排排的房屋盡覆白雪,被墨線般的街衢切割成一塊塊,竟然像攝影家拍出的田疇,只是青綠置換成了素白。返身上望,前方的草叢中赫然挺出一株檜樹,這樹長了近百年,枝干粗壯,樹冠高大,虬枝張牙舞爪,上面裹著層層白雪,仿佛梨花綻滿枝頭,千朵萬朵競相怒放,而且讓周圍野草、灌木一襯,竟然多了幾分仙風道骨,宛如仙人在那里臨風沐陽、參禪靜悟。
由石徑拾級而上,山路變窄,百步九折,陡然難行。兩側樹木增多,高大茂盛,形成夾道,然樹葉盡落,瓊枝勁舞,大地成了粉雕玉琢、晶瑩剔透的世界,走在其中仿佛漫步仙苑神宮。日頭漸高,氣溫上升,樹上的積雪開始消融,不用手觸而自動下落,紛紛揚揚,飄飄灑灑,豎耳靜聽竟有悉悉索索的響聲。雪花打在頭發絲上,倏爾變成冰水直侵肌膚,涼涼的,清爽異常,不覺詩意迸發,竟想改一改蘇軾的《浣溪沙》了—— —“簌簌衣巾落雪花,山南山北玉如麻,千家萬戶素為紗。野徑幽深惟草木,光風霽月入石崖,枝頭景色映飛霞。”
放眼張望,兩側的玉樹瓊花之中,竟然還堆砌著數十座墳墓,圓圓的墳包遍著白雪,唯有墓碑悄然肅立,不僅讓天地顯得愈加曠遠,而且居然成為另一幅美景,咦!這是誰家的先人呢?竟會如此享受,來此吸天地之精華,與四季美景朝夕相伴。
前方的野徑出現彎道。一堆巨石散立在彎處,石上灌木勁長,白雪纏繞的枝條縱橫交錯,偏石頭呈灰褐色,與雪地、瓊枝輝映,一時黑白分明。再走上幾步,眼光越過樹梢,竟見其中一石還鐫刻著大大的“道”字,“ 道”字赤色,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如同燃起一堆火,分外嬌艷醒目。沿彎道上行,地勢陡然升高,坡度可達七十余度,幾近垂直上下,積雪當道,滑危異常。石階盡頭是座高臺,小心翼翼地攀上臺子,一座紅墻黛瓦的小廟赫然入目,廟門洞開,里面供著神仙,香火繚繞彌漫。此處,小時候多次來過,只不過殘垣斷壁而已,據說本是座小廟,已在火熱的年代被群眾當作封建迷信破壞掉,而今隨著全國大興廟宇之風也恢復原狀了。我是不信神靈的,命中沒有莫強求,過慣了隨遇而安的日子,所以并不去進香祈愿,但是廟門前空地上的大雪實在可愛,白如棉絮,亮如水晶,索性放下相機,與妻、兒一起動手堆個大大的雪人吧!
呀!雪后崗山,可圈可點,可愛可嘆!
作者:許東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