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一個山村小學教書,由于山高路險,一般很少回家。學校就四間土坯房,三個年級,一間當辦公室用。而我的床也安在辦公室里,晚上拉上兩個凳子一支楞,把靠墻的床板鋪上,就成了臥室了。學校就四名老師,其他三個都是自己村里的,下課就回家。每到晚上,整個學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夜晚的山村本就寂靜幽暗,學校里更是一點生氣都沒有。校后是一片稻田地,時而蛙聲一片,才能打破寂靜,我也就以此當成了樂,經常趴在窗口凝望著,看月亮從山頂露出臉兒,銀色的月光把整個山村照亮,把我也照亮。
中秋那天,同事們一下課就匆匆回家了。山村雖窮,對中秋這樣的節(jié)日卻不馬虎,有很多事情要忙,祭祖拜月,風俗不少。而我要回家是趕不及了,從山村到縣城即使一路順暢,那也得花七八個小時。
那時我也年輕,對中秋還是有那么一點不在乎的情緒。晚上就還是和其他夜晚一樣,借著燈光看書,然后寫一點文字。累了就趴在窗口,看月亮慢慢升起。當然,同樣是月,那晚的月還是不一樣的,似乎流露了一些不一樣的情緒。月起得有點遲,又被山擋住了,等到能看見月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左右了。
山村迷信,舉頭俯首皆是神靈,對月亮也是如此。所以中秋,村民們是必須備好水果月餅露天祭拜的。而我的那些學生們面對著一桌子的水果和月餅時,應該是怎么的一種神情啊。他們平時連作業(yè)本都買不起,更別說零食了。中秋一到,就那柚子楊桃和月餅才是真正吸引他們的東西。自己小時又何嘗不是,熬夜久等不也就為了那一桌月光下的食物。后來去外鎮(zhèn)上學,沒回家過中秋,母親一個柚子足足留了一個月,最后柚子都爛掉了,也沒能等到我回去。
夜已深,正準備睡覺之時,門卻被敲響了。我起身去開,就驚住了,門口簇擁著五六張洋溢著笑容的臉。他們都是我的學生,只見他們有的拿著一瓣柚子,有的拿著一個楊桃,有點拿著一塊扇形的月餅……我一時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我把孩子們請進了辦公室,平時他們是害怕進來的,因為意味著要挨板子。可那晚,我卻是鄭重地,像對待客人一般。
我們一起坐上我那小小的床鋪上。他們都把水果月餅放了下來,看著我,要我吃。我說一起吃吧。他們說在家里吃過了,這些都是留給老師你的。我拿起其中一塊柚子就大口地吃了起來,甜甜的,汁水從我的嘴角流了出來。同時流出來的還有眼角的淚水。月光從窗口處照進來,和孩子們的眼神一起落在我的身上。
作者 陌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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