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飯香。這是娘故去后常有的回味。
從我記事起,最難忘的就是一個“吃”字。童年時正趕上上世紀六十年代后期。那時,地處濱湖澇洼的老家十年九澇,春季收點糧食先交“愛國糧”,分到戶的小麥少得可憐。秋季作物幾乎年年受淹所收無幾。入春揭不開鍋是常有的事,吃糠咽菜屬家常便飯。這時,娘為了一家人糊口,每天早早的拿起綁在長桿上的鐮刀,到村前萬福河的冷水里撈些剛長出來的窄葉水草充饑。挎回家的一藍子水草拿刀剁碎洗凈,放進鍋添點鹽一煮就成了全家人的主食。盡管吃起來草味未改,但水草是爛的還沒有腥味。多年后娘才解密,是因為水草下鍋時放點醋,煮出來的“水草飯”才比別人家的好咽。
進入七十年代,吃水草充饑日子已經過去,生產隊里分的“細糧”比原來有所增加,可“頓頓吃白饃,戶戶有存糧”仍然是當時農民百姓的奢望。全家人還少不了靠地瓜野菜果腹。為讓一家人全年不斷炊,娘時常到田邊地頭挖些野菜作為補充,遇巧還會捎回點美味的槐花、榆錢,把捎回來的“野味”蘸點白面蒸成帶咸味的“面菜魚兒”,拌著大蒜泥每人一大碗吃的滿頭大汗,苦中有甜。到了春秋大忙季節,娘會拿出平時不舍得多吃的白面,部分搟成薄薄的面皮包上層層地瓜面蒸成黑白相間的“花卷”,另一部分和成面塊在清水里反復搓洗,不一會盆里水變成面湯,面塊神奇變成了粉嘟嘟有彈性面筋球,蔥花嗆鍋將面湯和拉長的面筋條煮沸,打上雞蛋穗,放點青菜葉,一大鍋漂著油星的“成品”面筋湯擺在在全家人面前,飽飽喝一頓渾身上下舒坦。
一晃到了改革開放年代。隨著聯產承包責任制推行,家鄉生活有了很大改善。此時,娘除了下地干活,仍然全權負責全家的吃喝。干完農活回到家,不知疲倦的娘接著忙起做飯的活計。記得娘那時用“酵頭”蒸的大白饅頭又香又甜,隔三差五買點葷腥,或炒或燉或煎,香氣撲鼻,這讓剛剛解決溫飽的全家人吃得沁人肺腑的香。
再后來,姐弟們先后通過考學都有了工作,全家人一年到頭已可吃上大米白面,時常買回雞魚肉蛋。娘一邊念叨過上了過去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一邊提醒姐弟們啥時都不要忘記過去的苦日子,什么時候也不能糟蹋飯菜。娘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吃剩的大米,加點黃芯地瓜馬上熬成甜甜的大米粥;家里來客剩下的飯菜,娘從來不舍得倒掉,放到下頓分類加工又變成了一餐美味;每當包水餃剩下的“死面”(沒發酵的生面塊),娘會立即搟成圓圓的面餅,一張張放到鋼精鍋上蒸熟,搖身一變成了筋道好吃的“餾餅子”;過年過節吃不了的生肥肉,娘或者煉成“大油”,剩下的“肉滋啦”包菜饃;或者煮熟后腌“臘肉”,嘴饞時,切成薄片掛上雞蛋面糊在鍋里一煎,眨眼變成了外黃里白外焦里嫩的“金包銀”,讓全家人看著垂涎,入嘴香而不膩,下飯多多。
愛吃娘做的家常飯,我覺得這幾乎是每個兒女的心聲。隨著年齡的增長,常常想起一生辛苦無怨無悔為全家人用心調劑生活的娘。娘把最好吃的飯做給家人留給兒女,一想起娘的飯菜,仿佛和從前一樣余香繞梁!
作者:王友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