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下“端午”兩個字，滿桌陽光，立刻牽起一蓬碧影，把我的遐思拉到很遠。
記憶里，媽包的粽子與別人家不同，結實而小巧，有四個角。蒸好的粽子撥開來，是一種葦葉印上的溫柔細膩的淺綠，空氣中也滿溢著葦葉特殊的清香。媽還會在里面藏下兩顆紅棗，吸引著我一口一口咬下去，感觸那份驚喜。
小時候送粽子的故事，媽重復了好多年。村里有位太婆婆，喜歡吃媽包的棕子，媽便用紅包袱包了八個棕子打發我去送，回來時，媽發現包袱里躺著十只碧玉般的別家粽子，我告訴媽：我疼太婆婆，太婆婆疼我，我疼太姥姥，太姥姥疼我。
媽聽不懂，以為粽子是太婆婆所給，便又去送給太婆婆。不想太婆婆說只給了我兩只雞蛋，且放在我的肚兜里。媽媽疑惑，再問，我仍是原來那一句話。最后打聽到，我帶著太婆婆給的這兩只雞蛋，去了村育紅園的姨姨家，把雞蛋送給了姨姨家的太姥姥。太姥姥過意不去，便換了十只粽子給我。媽想想，可不是：我疼太婆婆，我送粽子給太婆婆；太婆婆疼我，太婆婆給了我兩只雞蛋；我疼太姥姥，我又把這雞蛋送給了太姥姥；太姥姥疼我，太姥姥又給了我十只粽子。
愛，曾經就是這么簡單與直率。
拉露水、割五線，掛艾草，端午的習俗，是人們對健康平安的祈求與期待。端午這天，姥姥會用五彩絲線扎一把小小的笤帚別上我的衣襟，腕上戴上五彩絲線捻成的漂亮五色索。端午后的第一場大雨，是我所痛恨的，無論我怎樣大哭，姥姥也一定要褪下我沒美夠的五色索與笤帚，讓它們順著雨水飄走。
大了才知道，笤帚掃災，五色的絲線是青、白、紅、黑、黃，象征著金、木、水、火、土，也象征著五方神力，避邪所用。戴上五線索，保佑小孩子無病無災，長命百歲。大雨時，是請雨水將五線掃到的五月魔邪之氣一并帶走。我終于明白姥姥為什么一定要扔掉的堅決。
去年端午節，我天不亮出門，謊對姥姥說去拉露。沒去草色蔥蘢的河畔，去火車站接回了清晨下車的小外甥厚厚。小家伙兩歲，姥姥只在照片上見過，是老人天天念叨的心尖兒。讓妹妹藏在門口，我抱著厚厚進門，對姥姥說，我拉露撿到一個小孩兒，抱回家來了。姥姥大驚，隨即認出，大喜。朝陽燦爛，老人家笑著忙不迭地找彩線，為厚厚捻五色索、扎笤帚，那個端午的晨露里，拉出無盡的親情與喜悅來。
這些溫暖的場景，和著粽子的清香，無比純凈地呈現出來，浸漬在風和陽光里，訴說過往關于端午那些豐盈的愛與美麗。
作者：冬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