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深處,暖風輕拂。香椿再也按捺不住春風的鼓蕩,崢嶸的枝干上爆出紫紅的芽苞。一場春雨,芽苞興奮了起來,“噌噌”地拔節有聲———香椿一天一個模樣,三五天就躥起五六寸長。這時,疏朗的枝干上挑起一簇簇的嫩莖,鮮亮亮的,就像歡喜的雀兒明亮的眼;它的葉兒紫紅中帶著些淺綠,一面面旗幟似的,招搖著,叫喚著。
這樣的時節,這樣的炫耀,我們還能安靜下來嗎?找來長竹竿,一端綁上鐮刀,扛上木梯,我們就向那些“挑釁者”奔去。家鄉的香椿力爭上游,高大挺拔,從不旁逸斜出。我們架起木梯,直接向香椿的樹尖發起沖鋒。竹竿一伸,勾牢,往后一帶,香椿頭蝴蝶一樣劃著美麗的弧線飄進竹籃里。香椿頭肥厚粗壯,色澤鮮艷,我們似乎咀嚼到了它的香。這樣的誘惑牽著,我們有時不到半天就可以采上一小籃。
但是,這樣的美事并不容易得逞。香椿在家鄉是最尊崇的樹。誰家要是建新房,都會想方設法地找來香椿做主梁。那年,我家建新屋,家里沒有合適的,父親還是從五里外找來了一棵。所以,運氣不好時,我們會被主人家逮住,押著交給母親。母親的責罰是嚴厲的,常常會被打手心。手心的紅還沒有退去,香椿的幽香就抓走了我們的魂兒,我們又叫著嚷著讓母親給我們炒香椿頭。
雖然小籃子里沒有多少,攏起來也不過一小撮,但是母親還是會用心地收拾。她總是先將香椿頭放在開水里焯一焯,瀝干,切成米粒狀,打幾個雞蛋,添進香油和食鹽等拌勻,放進油鍋里走一下,一道純正的香椿頭就做好了。
“菜能芬人齒頰者,香椿頭是也。”吃香椿,是一種簡單明朗、暖意縈懷的幸福。香椿頭剛起鍋兒,金黃翠綠相間,幽香籠罩著小小的廚房。我總會當仁不讓地偷一口塞進嘴里。它初入口時有點苦澀,細一咀嚼,馥郁的藥香彌漫開來,淹沒了每一個興奮的味蕾。“太完美了!讓時間在這一瞬停止吧!”我想,張曉風在寫這句話的時候,一定是被香椿頭的芳醇濃烈征服了,不然,柔婉的她何以如此大聲禮贊。是啊,咀嚼一芽香椿,神清氣爽,齒頰留香,我仿佛觸摸到了那春風里深深淺淺的的綿長。它醞釀著,它發酵著,脆香撩心的滋味讓人久久不能忘懷。
香椿頭不僅是一道美味的菜蔬,還有一定的藥用價值。中醫認為,香椿味苦,性寒,有清熱解毒、健胃理氣功效;它的味道芳香,能起到醒脾、開胃的作用。《唐本草》中就有:“葉煮水,可以洗瘡、疥、癰”的記載。《本草綱目》還有:椿芽治白禿,“取椿、桃、楸葉心搗汁頻涂之即可”。《陸川本草》也載“: 香椿頭健胃止血,消炎,殺蟲,治子宮炎,腸炎,痢疾,尿道炎。”
“春來即吐紫,不做自矜持。由來少花事,生香葉繁枝。可以佐陋餐,亦可當藥使。可以登大雅,無需有蘭姿。”香椿其貌不揚,但是它卻以自己的身影點亮了暮春的天空,豐富了人們的味蕾,強健了我們的體魄。
又是一年春來到。我靜靜地凝望著那俏立在枝頭的香椿芽兒,它似乎又在我的舌尖上跳起舞來……
作者:章中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