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小長假,朋友邀我去爬嶧山看桃花。
一個“爬”字,讓我立時有了“走你style”的沖動;一個“看”字,讓我猝然想起了唐代詩人周樸“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的詩句。
這久違的桃花,讓我浮想聯翩,那一抹姹紫嫣紅,曾經濡染亮麗了我爛漫的少年情懷。小時候,家鄉的山坳里,星星點點布滿了大片大片的桃林。清明前后,桃樹園里,一朵一朵的花開了,一樹一樹的花紅了,粉的像霞,紅的似火,整個山坳,儼然天邊飄落的云彩,花團錦簇,云蒸霞蔚。桃花源里可耕田,桃林間,耕牛犁地,農人如織;桃樹下,我和一群小伙伴追風奔跑,徜徉花海———累了,倦了,仰面躺在松軟的泥土上,我看見高遠的藍天一碧如洗,陽光透過花枝間的空隙照射下來,花影婆娑,桃之夭夭,暖暖的風吹過來,搖落一地花瓣,落英繽紛,灑在臉上,落進脖頸里,癢癢的,濕濕的,輕撫著肌膚,花香和著新翻的泥土的氣息飄進我的夢境:一群追風少年在桃花叢中飛翔,飛出桃林,飛向湛藍的天空。
這是我與桃花最初的親密接觸。
可惜,好花不常開,農村實行生產責任制的那一年,一些人追求短期的經濟效益,砍伐了桃林。
山坳里,那一片飛落的紅霞不見了;嫣紅褪盡,也黯淡了一個玲瓏少年的追風夢。
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開得如這樣遍布山野、開得如此轟轟烈烈的桃林,偶爾只在公園或是農家小院里看見探出墻外的三兩枝桃花。在我的潛意識里,卻會常常不由地想起那一片偌大的桃林,想起山坳里那鋪天蓋地的姹紫嫣紅。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從追風少年跨入不惑的年齡,才驀然發現:在我的靈性深處,始終盛開著一掬妍麗的桃花,一掬一刻也不曾凋零的桃花。
帶著這樣一種情感,我和朋友一起走進嶧山,走進了桃花源。桃花源向我們展示了嶧山的另一種美麗風光。嶧山之陽的雄渾英姿早已刻入我們記憶的內存,卻忽略了山陰的幽靜之美。這里,空山幽谷,流水淙淙,是一處隔斷塵世浮華、靜心禪思的桃源仙境。“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片刻的沉靜足以愉悅身心,修持性靈。我仿佛回到了兒時家鄉的那片山坳,那片開滿桃花的山坳———山谷里、陡坡上、石罅間、山泉邊,一朵朵,一樹樹,開得恬靜、淡雅、芬芳四溢。這美麗的桃花,給嶧山披上了一襲霓裳。“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桃花卻是嶧山恒久的美之精靈。
得了春花望秋桃,嶧山的桃花好看,嶧山的蟠桃更是明清時期譽滿京津的貢品。朋友告訴我,嶧山原產孤桐,一場通天大火后絕跡,清雍正年間鄒縣縣令王爾鑒為彌補嶧陽孤桐毀滅的缺憾,別出心裁地讓人們把桃核包在泥團里,向澗谷彈射,翌年春天,長出許多桃樹,三五年后已是花開滿山,春風吹過,花瓣飄飄揚揚,形成“嶧山紅雨”的奇觀。王爾鑒興奮異常,揮毫寫出了傳誦至今的《嶧山種桃》絕句:“天半嶧峰簇錦霞,孤桐老后補桃花。沃根不用人間水,紅雨春風到萬家。”
好一個王爾鑒!聽了朋友的介紹,我禁不住從心里贊嘆,贊嘆這位“十天案子七天斷,留下三天逛嶧山”的縣處級干部優哉游哉的工作作風和詩人般的浪漫情懷,可以想象,當年的那個飽讀詩書的王爾鑒,一襲青衫,一把折扇,一個書童,漫步嶧山,逍遙自在,身邊的桃花開得爭奇斗艷……
像兒時一樣,在這個人間最美的四月天,我又一次仰臥在萬花叢中,如果不能成為千古奇絕的嶧陽孤桐,索性做一掬桃花,在這寂靜的山澗,悄然獨放。
作者:張養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