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今年的冬天不象冬天,或者說,不象以往的被拘在套子里的冬天,它多了些明媚,多了些活潑跳脫,多了些從其“心底”洇出來的水潤。那天走在街上,看著遠處隱在晨霧里影影綽綽的高樓,看著路邊濃綠的蒙著一層細細水珠的樹葉—風還是清涼的,下過夜雨的地面還是潮濕的,恍惚間,以為到了江南;恍惚間,以為秋遲了腳步,還沒有離開。
到了城北的山上,才發現季節確不欺人。山前,是前幾年密植的松樹,柏樹,一排鮮活的綠,一排蒼黃的顯露生命底色的巖石。就這樣一排排間雜著堆涌上去,一直涌到那座小小的道觀。道觀旁邊的院子,十幾年前曾經來過,據朋友說那時還在里面喝過茶水,那時我們細嫩的膚色堪比半山腰正開著的粉白桃花。可在這個季節,滿院子都是落葉,嬌黃的銀杏葉微帶著金屬的質感,被那個沉默的道士一點點劃撥在一起,也許在某一個中午或晚上,就化成鍋灶中溫暖的火光,煨熟一鍋飯菜后,飄渺著成為一道山間嵐煙。院中的三五顆大樹都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幾百年的時間,一步不曾挪,一刻不曾離,茁壯的樹干上記載了它們這幾百年的所見所聞。這一年年的時光靜守中,它們可曾修煉了?頓悟了?隨風飄舞的葉,可是它們悟出的一句句箴言?
山后景色更是一幅運筆濃烈的油畫。顏色肆意到了一種生命的極致。艷得有些觸目驚心,挑戰著我們的視覺及心理極限。橡樹的黃與松柏的綠糾纏在一起,草的枯黃與還在盛開的黃白小花擁抱在一起,均是那樣痛快淋漓地綻放著生命。天地之間的物種都拒絕不了季節的腳步,但它們,我們,卻從不放棄生活的權利。一顆松樹周圍兩三米見
方的一塊地,干干凈凈,平平整整,沒有一棵草,一塊小石頭。這是被早晚鍛煉的人一腳一腳踏出來的。松樹略為彎曲的樹身被磨得溜光,朋友說這是在它身上“撞腰”的人撞磨的,他一邊說,一邊做了個撞腰的動作。……誠然,花草在季節行走中孕育了春花秋實,人們在流逝的時光中蒼老了容顏,佝僂了身軀。可沒被帶走的是什么呢?閉目想著一個老人在這里一遍遍枯燥重復著撞腰的動作,一圈圈地揮臂游走,隱約感到,這,大概就是對生命的尊重吧。
作者 顧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