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晚10時,2011年最后一個夜晚,一個溫暖之夜。
他躺臥在松軟的沙發里,看東方衛視2012跨年盛典晚會。這個時候,客廳里的氣氛是那么的安逸和溫暖,高腳燈的光暈把房間烘托得一片橘紅,一杯烏龍茶被滾燙的開水沖泡得正釅,輕輕啜一口,那種濃郁的馨香便在肺腑里氤氳開來。電視里,一首首經典老歌,令人沉醉的天籟之音,美侖美奐的舞臺背景,交織碰撞著他的心扉和情感。一年中難得有如此的清靜———和著茶香,和著美妙的音樂,在這溫暖的年終之夜,他閉上眼睛,獨自享受那份寧靜和曼妙……
恍惚中,一曲熟悉的的旋律,一首從嘴里、從心里傳唱了千萬次的經典老歌,在耳畔響起:“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多么熟悉的聲音,像從天邊吹來的風,挾帶著那份孤獨與寂寥、熱情和堅韌,火一樣向他撲來。是的,是齊秦———一襲貼身的黑衣,褐色的皮膚,藍色的頭發,站在舞臺上,演繹著不老的傳奇,釋放著不竭的熱情。這個老男孩,從他青蔥的歲月,唱到了不惑的年齡,在那個寒冷的冬季給了他溫暖,在那個看不清未來的路上給了他希望……
那是1988年的冬季,準確地說是12月23日,天上飄著雨夾雪,他從鄉下小鎮來到了城里。簡單的行囊中,一床薄薄的被褥,一只在中學伙房用了三年、在鎮機關食堂用了一年零五個月的搪瓷飯盆,一輛騎了兩年半時間卻依然锃明瓦亮的鳳凰牌自行車,還有兩本書,一本《中國文學簡史》,一本鎮上的書記分別時送他的《辭海》。除此之外,就只有他的年輕、熱情和對到城市工作的渴望。然而,巨大的反差使他如墜冰窟,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個冬天徹骨的寒冷。一個19歲沒有見過大世面的鄉下孩子只身來到了繁華的城市,生疏的環境,怯懦的天性,卑微的心,周邊冷漠的眼神,使他感到孤獨、無助。更要命的是晚上睡覺都沒有一個溫暖的窩。一間七八平米的宿舍里擺了四張床,他正對著那扇似乎永遠也關不嚴的門,床上方的天花板露著一個黑窟窿,風,從那里刮來,雪,從上面飄下。那一夜,他總在半睡半醒間,總感到自己像一葉孤舟被拋在了茫茫的大海里,他拼命地泅渡、掙扎……第二天領導分配任務,讓他負責內勤,包括打字、編簡報、寫報道,給領導、副領導以及人秘科打掃衛生,恰巧趕上那個老門衛鬧意見罷工時,他還要幫忙燒鍋爐,去傳達室頂班。他拼命地干,他年輕,有體力,有熱情,他想用忙碌排遣孤獨和無助,他想用勞累驅逐寒冷和恐懼。他夢想著冬天很快就會過去,春天馬上就會到來。可是,那個冬天,他總感覺寒冷而漫長,天總是灰蒙蒙的,見不到陽光,他實在看不清自己的未來,他不知道還能夠堅持多久。
他要離開這個寒冷的城市,他要回到那個溫暖的小鎮。于是他跑回鎮子。領導用最樸素的話堵死了他回歸的路。他的心灰暗到了極點。像一只受傷的孤雁,他搭乘一輛客貨車重又踏上了回城的路。陌生的司機板著臉一言不發,副駕駛座上的年輕人一直很興奮,像是喝多了酒,聲嘶力竭地唱《熱情的沙漠》,唱累了,換個抒情的,一遍一遍的重復:“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漫漫長夜里,未來日子里,親愛的你別為我哭泣,前方的路雖然太凄迷,請在笑容里為我祝福,雖然迎著風,雖然下著雨,我在風雨之中念著你……”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首歌。不知道為什么,那個年輕人唱得有些落寞,有些傷感。他的情緒也受到了感染,內心深處竟然莫名地升騰起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他搖下車窗玻璃,歌聲飄出窗外,飄向冬天空曠、寂寥的原野,天地交際處,一輪夕陽將天幕燃燒得火紅……
后來,他才知道這首歌的歌名是《大約在冬季》,演唱者齊秦。他買來了盒帶。在那個冬季,在無數個黑夜,在那間依然寒冷的小屋里一遍遍的傾聽,一遍遍的傳唱。從《大約在冬季》,到《狼》,再到《流浪思鄉》等等,他成了齊秦堅定的歌迷,讀懂了每一首歌的真諦。齊秦那略帶憂傷與柔曼的旋律,那金屬般高亢激越的音色,使他走出了青春的迷惘,使他在逆境中學會了忍耐和拼爭,在紛繁的世界里學會了放棄和堅守,在冷漠刻薄的社會里懂得了博愛和寬容,對每一個關心幫助過他的人報以感激和微笑……于是,他大膽地融入如織的人流,即便冰寒料峭,卻感覺如沐春風!
“咚……”
悠揚的鐘聲,把他從回憶中驚醒。電視機里響起了人群的歡呼,夜空中綻放開璀璨的禮花,他知道,那是人們在歡慶新年的到來。感謝齊秦的歌聲,讓他想起了那個冬季,想起了那段如夢的青春歲月。屈指算來,在這個小城他度過了整整23年零8天的時光,無論歡笑,無論憂愁,無論獲得,無論失卻,都終將成為寶貴的財富,伴隨、溫暖一個又一個的冬季……
作者:張養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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